一个卖淫五十多次的失足妇女，处女膜检查居然是完整的
1999年7月27日上午，陕西省白水县人民法院偌大的审判庭内座无虚席，近300名各界人士冒着酷暑在旁听曾掀起轩然大波的“派出所民警逼良为娼”案。
在被告席上，坐的是原白水县雷村派出所所长杨西京。
在被害人席上，坐有4名受害者，即所谓的1名“卖淫女”和3名“嫖客” 。
在审判刚开始不久，曾被雷村派出所刑讯逼供不得不承认自己向50余人卖淫的孟雅芳因情绪不能自持而嚎啕大哭，不得不休庭10分钟。孟雅芳的痛哭， 使在场的许多人流下了眼泪。
孟雅芳没想到，派出所带给她的是噩梦般的遭遇
飞来横祸
她的诉说和公诉人的指控让人们逐渐了解了事情的真相。
1998年11月9日，夜里9点左右，在家里看电视的孟雅芳听见门外有 人叫她的名字，她打开门，门口一个男子说：“那边有人找你”，说着便推着她要往前走（后来得知，这名男子是雷村乡派出所的合同民警）。
孟雅芳说：“你不要拉我，我又不认识你，到底是谁找我呢？”
“你去了就知道了。你小声点，小心别人听见了，对你影响不好。”那民警 边说边把孟雅芳向前推着。
孟雅芳被推到村口停着的一辆警车前时，警车上下来了3人，将孟雅芳塞进 了北京吉普警车里。被几个人夹在后排座位中的孟雅芳问：“你们为什么要抓我 ？”一民警说：“你去了就知道了。”
孟雅芳被带到白水县雷村乡派出所的一个办公室里。办公室里有穿警服的， 也有穿便衣的。她刚想坐下，一个民警大声喊道：“喂！这啥地方，你都敢坐？ ！”
孟雅芳被吓得心惊肉跳，她胆怯地问：“你们叫我到底有啥事嘛！”
雷村乡派出所的所长杨西京不无讥讽地说：“啥事？！你还不知道，还要问 我吗？”
“我啥事也没有啊，我又没犯法，凭啥叫我到这儿来？”
杨西京说：“你嘴别硬，你现在老实点，好好说，说完了，把你送回去，免 得你家里人操心。”
孟雅芳很气愤地问：“你叫我说啥哩？”
一个合同民警恶狠狠地说：“那边（指隔壁）有一个人说他跟你发生过性关 系，你还不承认？”
孟雅芳被羞得低下了头，委屈的泪水也夺眶而出，她咬牙切齿地说：“你让 他过来，我要跟他对证。”
杨西京说：“我们要看你老实不老实，你老实交代了，啥事都没有，你不交 代，别怪我们不客气。”
“我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，你们冤枉我了，你们要不信，我可以到医院检查给你们看。”孟雅芳边哭着边这么说着。
杨西京说：“我就是医生，我给你检查吧。”
孟雅芳事后说，当时她恨不能地上裂出一条缝，让她钻进去，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少女，怎么能被几个男人这般侮辱？
一个民警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，纸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人名，他对孟雅芳说 ：“人家举报，你和这些人都发生过性关系，你是个卖淫女，你还不承认。”
“没有！我没有跟任何人发生过关系，我不是卖淫女。”孟雅芳大声喊着。
那民警把写有名字的那张纸装在身上，一巴掌将孟雅芳打得倒在了地上。
另外两个民警用电警棍在她的手上、胳膊上乱点乱打，打得孟雅芳声嘶力竭 地哭喊。打了半个多小时之后，孟雅芳已哭喊得声音沙哑，汗流浃背了。后来， 杨西京说：“你还是老实交代吧，你都和谁谈过恋爱，和谁发生过性关系？
孟雅芳看着杨西京说：“我确实没有啊。”
杨西京说：“这狗日的嘴硬，继续打，打得啥时承认了为止。”
于是，派出所3个合同民警和一个做饭的对孟雅芳开始刑讯逼供。用最粗野 的秽言污语对孟雅芳进行百般羞辱，一个民警说：“你狗日的招不出人来，别想从这出去。”
屈打成招
被派出所几个人折磨得死去活来的孟雅芳，再也坚持不住了，在刑讯逼供之 下，她说出了一个又一个她熟悉和她不熟悉的人名。她心想，招出一些人来，等 出去之后，再以自己的清白之身讨回一个公道来。可是，事情并没有像她想像的那么简单。因为，派出所的人边作着审讯笔录，边详细地问她和他人发生性关系 时的时间、地点、感觉以及性交时的姿势、次数，他们用孟雅芳从未听到过的淫 秽语言去审讯、取笑侮骂她。可怜的少女在交代了几个人之后，遭到了更为恶毒 的打骂，在不堪忍受的折磨下，一个民警拿出一张写满人名的纸张，指着名单上的名字问：“有没有他？”
孟雅芳连看都不看，不停地说“有”。她只希望早点 结束这种非人道的折磨与审讯。因此，在她招认的人中有年轻的、年老的、本村 的、外村的，总共16个人，而这16个人中，有一个是她的表叔，两个是她本家的爷爷。
夜里12点左右，派出所的人把与孟雅芳同村的刘跃龙和李胜军叫到了派出 所，一个民警说：“你们俩是嫖客，和你们村里的孟雅芳发生过性关系。”
刘跃龙和李胜军死活都不承认。因此，他们遭到的也是一顿毒打。刘跃龙和李胜军告诉记者，他们被打得躺在地上，爬不起来，派出所的人用脚在他们身上 乱踢乱踩，用钳子夹他们的手指，手指被夹破，血流不止，他们在如此残酷的折磨下也未承认和孟雅芳发生过性关系，使派出所的人感到无可奈何，不得不于1998年11月10日凌晨放他们回家。
1998年11月10日晚上9点左右，杨西京问孟雅芳：“你交代的那些人真的和你发生过性关系，还是假的？”
孟雅芳忍着泪说：“你们逼着我说，我说的都是假的。”杨西京指着孟雅芳 说：“老实给你说，你说不出真的，就送你去劳教，我这里还有两个劳教名额。”说着，让孟雅芳在一张传唤证上签了字，说是要通知她家人。
孟雅芳的父亲孟新民自从孟雅芳“失踪”之后，焦急万分地找了一天一夜， 找得都快疯了。就在他不得不准备去派出所报案时，派出所所长杨西京带着几个 人来了。杨西京说：“你女子在派出所，我们想搜查一下她睡的床铺。”
“我女子犯啥事了，你们带人走也不打个招呼，我到处找不见人。”孟新民极生气地说。
“你女子犯的是花案。”杨西京不冷不热地说完之后，便对孟新民家进行了 搜查，在孟雅芳的床上，他们如获至宝地搜到了一本孟雅芳的日记本，可让他们 感到遗憾的是，日记本上摘抄的全是名人名言和名句。
11月11日上午，孟雅芳的父亲孟新民到雷村乡派出所说：“你们太张狂了，随意抓人打人，凭啥说我女子犯有花案？”
杨西京说：“别人举报你女儿犯有花案，你女儿自己也承认了，我们也作了 笔录，你女儿也在笔录上签了字，按了手印，我们也考虑到你女儿的名声，罚一 点钱算了。”
孟新民指着杨西京的鼻子说：“你们为了达到罚款的目的，竟然采取这么卑 鄙的手段，老实告诉你，你不放我女儿回家，我非告你不成。”
杨西京见孟新民态度坚决，气急败坏地说：“那好吧，你先领你女儿回家， 但要保证我随叫随到。”孟雅芳见到她父亲后，一下子跪在了她父亲的面前，她 对父亲说：“他们把我打得逼着让我说，我没有那些事！”孟新民扶起痛哭流涕 的女儿说：“爸相信你的话，爸要为你讨个清白。”
雷村乡派出所并没有因此而罢休，反倒进行了大规模的“行动”，他们列有 一个70多人的名单，进行了大规模的刑讯逼供，在审讯的几十个人中，有人因为被派出所打得招架不住，不得不承认与孟雅芳发生过性关系。
11月12日中午，雷村乡派出所几个人开车到距派出所10几里以外的蒲 城县蔡邓乡把韩文军带到派出所，蔡邓乡并非雷村乡派出所管辖，所长杨西京对 韩文军说：“孟雅芳说你和他发生过性关系。”韩文军说他不知孟雅芳是谁。于 是，派出所的人开始对他进行拳打脚踢，打得韩文军人事不省，最后不得不承认 他与孟雅芳有性关系。韩文军说：“我是被审讯的第49人。”韩文军身上至今 还有被派出所的人打下的伤痕。
11月13日下午，雷村乡派出所把蔡邓乡张小军带到派出所，用对韩文军 一样的手段，打得张小军不得不承认与孟雅芳发生过性关系。
之后，付XX也在毒打下，不得不招认了。
以上这3人，都是因为无法忍受非人的折磨与毒打，不得不背着耻辱的罪名 承认了他们和不熟悉的女人发生过性关系。他们也因此臭名远扬，派出所分别对这3人每人以2400元、2200元、2000元罚款论处。
11月16日，孟雅芳再次被雷村乡派出所带走，在派出所，杨西京说：“ 你不老实，已经有3个人承认了你和他们发生过关系，你是不是想劳教？”说完 ，几个民警开着车，把孟雅芳拉到了一个不知名的破房子里。然后，用手铐把她铐在椅子上，边用扫把打着她的臀部，边问：“你承认不承认？”直打得扫把都散了，他们又说：“把这狗日的吊到吊扇上打。”孟雅芳被打得哭都不会哭了， 他们才叫孟雅芳的父母将她拉回家去，孟雅芳的父亲孟新民说：“我娃当时被打得浑身没有一点好处，简直惨不忍睹。”
申冤雪耻
孟雅芳被雷村乡派出所的人打得躺了足有半个多月不能起床。孟雅芳的母亲 看着女儿，终日以泪洗面，村里人关于孟雅芳的议论更是有增无减。
为了给女儿讨回一个清白，孟新民吃不下饭，睡不着觉，他百思不得其解， 怎么会出现如此荒唐的事情，他先找到雷村乡派出所所长杨西京，他要讨个说法 ，而杨西京却说：“你女子的事还没查完哩。我就不信查不出问题来。”
气愤异常的孟新民抱着一线希望去白水县公安局、检察院反映情况。
等孟雅芳身体有所恢复后，孟新民夫妇搀扶着她四处奔波，苦苦求告，他们 一家三口到白水县委、县政府、检察院、公安局跑了不下几十次，那些天里，他 们一家三口相扶相伴，早出晚归，每到之处，都禁不住声泪俱下地控诉，接待的 人都答应马上调查，可就是迟迟不见动静。无奈他们又去陕西省渭南市委、市政 府、市政法委、市妇联反映情况，所到之处，听者无不感到震惊，渭南市政法委 书记批示：“请白水县检察院快速查处。”
1998年12月下旬，白水县检察院派人到雷村乡派出所进行调查了解， 也先后到孟雅芳和几个被罚过款的“嫖客”处了解了情况。
可是，等白水县检察院的人走后，雷村乡派出所就有人骑着摩托车，对那些 无辜受害的“嫖客”挨个警告：“谁敢告我的状，我叫谁家鸡犬不宁。”
孟新民拉着女儿继续上告，他们找到了渭南市妇联的负责人，要求在妇联的 监督下对女儿进行处女膜检查。市妇联指定让孟雅芳去白水县医院检查。
1999年1月22日，孟雅芳在白水县医院进行了检查，诊断证明上写道 ：“处女膜完整”。
孟雅芳的诊断证明使很多人瞠目结舌，他们不得不相信，视孟雅芳为“卖淫 女”完全是雷村乡派出所为了达到罚款的目的而制造的冤假错案。
在无法改变的事实面前，雷村乡派出所所长杨西京已于1999年3月24日被司法部门拘留，其他人员开除的开除、调离的调离，一个未留。杨西京被依 法逮捕。
7月15日，白水县人民法院公开审理了此案，在审理过程中，杨西京否认 自己对孟雅芳等4人进行殴打与辱骂的情节，但他并不否认对孟雅芳和其他3名 男青年使用了械具，均上过手铐，均采取了先带走人，后开传唤证的违法行为， 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，对这4名无辜者非法拘禁时间最长的达100个小时，直 到其家人送来了钱之后，才放人。
当公诉人问为什么要罚款，派出所罚款的权限有多大时，杨西京则说：为了完成上边下达的罚款任务。杨西京的话在 300多名旁听者中立即引起了骚动。
制度性腐败
确实，对于旁听的群众来说，这样的消息被揭露出来，足够让他们心惊！
但对很多基层派出所或者执法单位而言，不过是大惊小怪、见怪不怪，因为可以肯定的说，在不少地方，这样下达罚款任务的公安局绝对不在少数，就是在我们的身边，也常常能听到公安同志的抱怨，今年的钱要从哪里来？
公安局下达罚款指标，至少说明两个信息：一是公安局有罚款的权力，而且裁量性很大，因为从数额就可以看出来；二是公安局缺钱，不仅要维护治安稳定，还要自筹钱粮。
然而，按照范民警的话说，“如果按照正常的程序执法，罚款指标说啥也完不成。”也就是说，至少公安局制定的这个标准不科学，有逼良为娼之嫌，就是要公安民警不择手段，滥用职权、违规甚至违法去罚款。
于是乎，一些地方出现了“为钱执法”、“有钱办案”、“以罚代法”等等，严重损害了司法的公平正义。特别是在查处赌博、色情等治安案件方面，很大程度上都是为了钱而去执法。而在这方面的违规甚至违法情形屡见不鲜，令人不可思议，比如处女嫖娼案等就是这样典型的范本。
更让人忧虑的是，在这类案件的罚款当中，还有相当一部分钱落入了私人腰包，以及一些非执法人员充当线人、直接参与执法，“放水养鱼”等等，严重影响执法形象。
正是基于这个原因，中央高度重视这个问题，《国务院第281号令》第8条明确规定“不许下达或者变相下达罚没指标”。而且从公安部到各级公安机关都有这样的明确要求，然而，在金额的诱惑与压力面前，一些地方仍然置若罔闻，甚至变本加压，致使一些地方基层民警70%甚至更多的精力是在抓创收，不仅仅要上交，还要保证自己的运转。
在如此“为钱而忙”的情形下，各种违规违法的执法现象就难以避免，甚至成了一些地方公安民警个人违法违规的保护伞，因为他们常常有一句口头禅，“谁叫上面给我们下达创收任务”，于是乎，侵害群众利益之事就屡屡发生，得不到根本解决，由此而去，公平、正义也就一步步消失。
